鞋炒不穿乱象调查 谁为疯狂的球鞋买单？

发布时间：2019-10-20 15:20:55    信息来源：南方都市报   

“千元球鞋转手就四万”、“25岁炒鞋月入百万元”、“上个月买几双AJ5冰蓝，这个月你就能在北京全款买房”。各种依靠炒鞋一夜暴富的传说，正不断刺激着大众的神经。普遍定价千元左右的球鞋，原本只是小众圈子的爱好，现正被蜂拥而至的投机客包围。炒鞋成了“炒股”，暴涨的价格让不少圈外人士跃跃欲试，大量投资客也正在向鞋圈转移。球鞋爱好者和投资客们通过实体店排队抢购、线上登记抽签、海外代购转卖，不断被推高的球鞋价格里，混杂着球鞋爱好者的无奈、品牌商的默许、中间商的推波助澜。

 

在狂热的炒鞋圈中，不乏冷静的声音。日前，鞋圈知名人物夏嘉欢公开给火热的炒鞋圈泼了盆冷水：“2015年之前，10个人里有9个赚钱，2017年之前，也有一半的人能赚到钱。而就在这两年，炒鞋不再稳赚不赔，10个人里面可能有7个亏。”据央视此前报道，业内相关人士指出，部分限量鞋因其稀缺性，存在部分溢价是符合市场规律的。但鞋是用来穿的，不是用来炒的，当前部分鞋价被炒得有些过火，需要降温。

 

为何疯狂？

 

溢价十几倍甚至上百倍

 

今年7月，向来只做顶级拍卖的苏富比联合某球鞋平台举办了场史无前例的主题为“稀有跑鞋大合集”的球鞋拍卖会。

 

最终，100双鞋子共拍得128.75万美元，约合909万元人民币，平均下来每双9万多元。其中Nike经典的月球鞋，以43.75万美元，约合309万元的天价售出。

 

惊人的球鞋价格并不是个例。

 

近年来，一些联名款的球鞋价格不断突破大众的想象空间。2017年，Nike旗下Air Jordan和国际潮牌OFF—WHITE合作OFF—WHITE·Air Jordan 1球鞋从售价1499元很快涨到1.2万元，10月10日在“毒”APP的售价为26209元，溢价17倍。2018年，特拉维斯·斯科特和Air Jordan合作，标价1299元的球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直线上涨至8000元。

 

球鞋爱好者定西告诉南都记者，现在“炒鞋圈”就是一个“小股市”，分为一级和二级市场。一级即官方售卖市场，二级则是非球鞋官网的电商平台交易，比如“毒”、Nice这样的交易APP。

 

StockX数据显示，2018年销量前三的3款鞋AJ 1、Adidas Yeezy、AJ THREE分别溢价99%、30%、31%。

 

美国市场调查机构Grand View Research预测，到2025年，全球运动鞋市场规模将超过950亿美元。美国最大的球鞋电商平台StockX数据显示，2018年球鞋二级市场销量中，耐克旗下的AJ品牌占据了44%的份额，Nike品牌旗下其他品牌占26%，Adidas品牌占24%，其他品牌瓜分余下的6%。相比发售价的二级市场价格，AJ、Nike、Adidas三大品牌分别溢价59%、58%、25%。其中，2018年销量前三的3款鞋AJ 1、Adidas Yeezy、AJ THREE分别溢价99%、30%、31%。

 

惊人的溢价让不少投资客跃跃欲试。2019年9月，号称“全球首家实时信披社区自治型的交易所”——55交易所对外宣布，要将区块链技术引入潮圈，实现币圈与潮圈的跨界融合，并推出了以潮牌实物为资产支撑的潮牌通行证AJOW，拥有潮牌通证的用户，可持币交易也可换取球鞋、衣服等潮牌实物。

 

Sneaker文化和明星效应

 

大学生Easy告诉南都记者，球鞋价格暴涨的一部分原因是Sneaker文化的破圈。近年来，由于嘻哈文化的兴起，作为捆绑的Sneaker文化正走向大众。球鞋开始具备文化属性与身份认同标签，成为个人风格的符号性表达。

 

Easy作为一个Sneaker，习惯“路上低头，见人先看鞋。”Sneaker一词，原指胶底鞋，后来引申为“热爱和收藏球鞋的人”。他表示球鞋的搭配重要程度占全身的90%。

 

据公开资料，最早出现的Sneaker品牌是匡威，创立于1908年。随着运动鞋融入到生活，Sneaker文化也慢慢发展起来。而将Sneaker文化推至极致的，是1985年的AIR JORDAN系列篮球鞋，也就是后来广为人知的“AJ”。Air Jordan系列归属于Nike旗下，是为篮球明星乔丹量身定做的一个系列。随着乔丹进入NBA大红大紫，Air Jordan系列篮球鞋也被大众所喜爱，Sneaker文化开始火热。

 

不过，中国的Sneaker文化要比美国晚十年。由于国外运动品牌进入中国市场的时间较晚，当时国内消费能力不高，因此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有所起色。

 

除了篮球巨星，球鞋的火爆离不开明星效应。2019年5月，被称为“球鞋界时装周”的Sneaker Con首次登陆中国大陆，白敬亭、李娜、马布里等明星来到上海现场，原价200元一天的门票，被黄牛炒到800元。人称“出道为买鞋”的白敬亭，社交平台的状态基本上都是AJ，家里一面墙都是AJ，甚至曾经因为球鞋上过微博热搜。而罗志祥更是让很多球鞋爱好者羡慕，他拥有5000双球鞋，限量款球鞋更是应有尽有。此外，萧敬腾、易烊千玺、吴亦凡、周杰伦等大量明星都在公开场合谈论并晒出限量款球鞋。

 

品牌商饥饿营销炒作

 

球鞋品牌商乐此不疲的饥饿营销手段是炒鞋圈的核心，限量款鞋品的供应，构成了球鞋价格暴涨的基础。

 

2015年Adidas与饶舌歌手坎耶·韦斯特合作的第一双Yeezy问世时，初代Yeezy Boost 750仅发售9000双，当时市面上流传称只有Adidas的VIP用户才有资格购买，该款鞋从350美元在黑市炒到了10倍以上的价格。

 

Yeezy的新款总能引发抢购热潮。2019年6月7日10时，被称为“黑天使”的Yeezy Boost 350 V2 “Black”球鞋正式发售。发售前一天，体育论坛中就出现大量询问排队情况的热帖，有人表示前一晚在苏州阿迪达斯奥体门店排队，拿到的号码已经是108号。当6月7日12时拿到“黑天使”时，他总计排队15个小时。

 

线下抽签场景非常有趣，门店外大排长龙的球鞋爱好者，把周边的奶茶店、便利店生意都带动起来了。抽签队伍里，玩家们穿上最满意的球鞋去追赶“潮流盛典”，一定程度上，脚下的球鞋能够代表穿着者在这支队伍里的地位。

 

但是火爆的发售现场也容易让人上火。2018年3月13日，Air Jordan 1 “Bred Toe”（俗称黑红脚趾）在南京线下发售时，排队者直接开打。发售当天黑红脚趾和Aj1登顶微博热搜，成为全民讨论的热点。

 

相较之下，已经入鞋圈5年的Easy称自己为“佛系买家”，他告诉南都记者：“实打实靠自己抢到热门鞋款，只有两个方式，一是线上登记抽签，二是跑到实体店去排队抽签。

 

据Easy介绍，市面上有许多提供球鞋上市时间的公众号和社群，抽签是一场搜集信息、运气、手速的大比拼，购买者一般会在发售前就保持关注。Easy记得热门的Yeezy700系列从曝光到正式发售经历了将近一年半，他在球鞋平台和公众号上持续关注秀场照片、工作室谍照和一些提前拿到鞋子的KOL的测评，最后幸运入手一双。

 

而一位广州的炒鞋者Jason表示，因为人口基数巨大的国内官方平台很难中签，很多人和他一样转移到国外的发售渠道。“我看到美国的竞价网站有合适的热门鞋款就会拿下，国内的根本搞不过。有时候也会找日本的朋友帮忙看实体店的鞋子，有合适也会入手。”

 

球鞋交易平台推波助澜

 

限量发售只是炒鞋圈的第一环，真正让球鞋成为热门投资商品的还是几大交易平台的出现。

 

“毒”是目前国内最大的球鞋转卖平台，作为中间鉴定方和平台方，精准对接买卖双方。在这个模式下，买家拍下球鞋后，卖方需要自己发货到“毒”，经过鉴定后，再由“毒”寄送给买家。目前的盈利模式是作为中介抽取卖方成交价的7.5%-9.5%作为佣金，以及收取买家的鉴定费。

 

2013年成立的潮流分享平台Nice也嗅到了球鞋热潮，在2018年做起了球鞋生意。跟“毒”类似的C2C模式，只是其手续费更低，现货收取4%，预售收取8%。

 

根据天眼查数据，“毒”在2019年4月获得DST（Digital Sky Technologies) 投资，估值10亿美元，此前曾获得红杉资本中国、普思资本投资。2019年6月24日，Nice获得数千万美元的D轮融资。

 

而在“斗牛DoNew”APP上，行情更为直观，甚至加入了涨跌幅和K线。10月10日，南都记者查看发现Air Jordan 1蓝黑曜石最新价格为2549元，近期涨幅7.15%。用户可以在此查看4小时、1天、1周内的价格波动，也可以比较各家平台价格，还可以在此出售或者求购此款鞋型。

 

海外的交易平台Goat也于今年7月30日宣布正式在中国上线，资本和平台都瞄准了球鞋潮流市场背后隐藏的巨大商业前景和利润。

 

被裹挟的散户

 

一直投一直赔，每个月只赚一两千元是常态

 

“我会考虑适当收一些热门但是自己不需要的鞋款做少量炒卖的尝试，毕竟学生嘛，想赚钱也没错。”Easy表示自己买过的最贵的一双鞋子是过年用压岁钱入手的北卡，入手的时候7000元，现在已经涨价到1.3万元。

 

从2014年开始受潮流影响，觉得篮球鞋很帅气，Jason开始慢慢地自己囤货买卖球鞋，除了自己用作收藏的鞋子不舍得卖，一般可赚差价的鞋子从国外竞价网站拍下后，都会被他挂上二手交易市场。“一个月两三双，收入不稳定，差不多能赚两三千元吧。”

 

很多像Easy、Jason一样主要买鞋自穿的球鞋爱好者，也正或主动或被动被裹挟进炒鞋圈，他们通过官方渠道囤货，在市场售卖赚取差价，成为炒鞋圈市场的散户。

 

除了散户，炒鞋圈中还存在着庄家，通过大量扫货、提拉价格等方式成为左右市场价格的球鞋玩家。只要买断主力货品，他们就可以提高该尺码的价格，从而带动其他尺码的价格上涨。

 

散户看来纯靠运气的抽签，在庄家这边却有新玩法。

 

据Easy了解，限量球鞋上市之后，庄家会大量扫货抢黄金码，即男款的40-45码、女款的36-37.5码鞋。想要实打实地抢到热门球鞋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雇人去现场排队，一般是有空闲的学生或者退休大爷大妈；另一种是利用程序机器人。“机器人其实也是看级别的，从几百到几千美元都会有，专业的贩子会用多个机器人针对不同网站店铺做扫荡，所以想要通过机器人真正地当上鞋贩子首先还是需要投入许多本金的。”

 

近日，不小的价格跌幅给火热的炒鞋圈泼了一盆冷水，圈中流传“有人囤了50双联名，现在人在天台了。”

 

10月13日，南都记者浏览发现，“毒”和Nice两家平台已悄然下架一些联名鞋款。同日，南都记者查询仍在售卖NBA联名鞋款的APP上的历史报价，其中“Air Jordan1Retro High Satin Black Toe红丝绒黑脚趾39码”，近期下跌3.9%，跌价150元。AJ5冰蓝跌幅3.76%，AJ1黑人月跌幅10.2%。

 

炒鞋热潮背后，是不是真的是月入数万？对此，一位炒鞋者说，圈内赚大钱的是少数，“那些一直投一直赔的人，‘冲’到倾家荡产的人，每个月只能赚一两千块钱的人，才是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其实，如同股市一样，炒鞋也是一种高风险操作。稍有不慎，可能会亏本。此外，炒鞋比股市更加不理性，更乱象丛生。因此，大家在涌入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热潮中的反思

 

倡议“鞋穿不炒”，希望鞋圈更纯粹

 

在狂热的炒鞋圈中，不乏冷静的声音。日前，鞋圈知名人物夏嘉欢公开给火热的炒鞋圈泼了盆冷水：“2015年之前，10个人里有9个赚钱，2017年之前，也有一半的人能赚到钱。而就在这两年，炒鞋不再稳赚不赔，10个人里面可能有7个亏。”

 

8月21日，Nice创始人周首在自家APP上呼吁市场回归理性，并成立了风控组，封禁了一批恶意刷单、锁单的用户。

 

8月22日，“毒”发出“鞋穿不炒”的倡议声明。8月31日，“毒”主动下线了寄售测试活动。

 

9月27日，Nice发布声明，封禁了新一批恶意刷单、锁单的用户，并发布《一封来自Nice CEO的致歉信》，表示“由于对业务高速发展的追求，让我们忘了初心”，表示会作出一系列整改，希望用户共同监督。10月10日，南都记者发现，Nice鞋款成交价格和涨跌趋势图功能已经下线，只留商品价格和最新成交价。首页挂着“鞋穿不炒”的声明。

 

从2014年入圈，定西已经购买了5年球鞋。但最让他难忘的球鞋还是三年前高中时候认真存下3000元购买的“喷泡”。“这双在圈外人看起来奇形怪状的电光紫球鞋，当时上脚就是学校里最帅的存在。”他认为，真正的球鞋爱好者应该是对鞋的渴望大于对钱的渴望，这才是球鞋圈应该有的风气。

 

“我还是希望鞋圈是一个以纯粹爱好为主的圈子。因为资本是趋利避害的，当球鞋不再有热点、有金子的时候，守护这个圈子的绝不是蜂拥而至的投机者。”定西说。（来源：南方都市报）